诗云:周秦以前不易得,博古争求汉时物。行镫无檠制河东,上有啬夫名字勒!开场诗道罢,书接前文。且说自昌邑王刘贺只在位二十七日便即被废,故被称为汉废帝,并无谥号及庙号。地节四年九月中,张敞前去王府察看,彼时昌邑王已有二十七岁,脸色很黑,细目,鼻尖而低,少胡须,身材高大。因患风湿病,行走不便。穿短衣大裤,戴惠文冠,佩玉环,插笔在头,手持木简趋前谒见。张敞与其坐在庭中谈话,见其妻子奴婢。因欲察其心意,乃以隐言为喻道:“昌邑境内何多枭鸟?”昌邑王答道:“然也。昔我西行到长安时,此地无枭。归时东行至济阳,就闻猫头鹰叫声。”张敞见昌邑王子女在庭中持辔,便问何人。昌邑王跪地答道:“是小王世子。其生身之母,乃是严长孙女儿也。”张敞这才知道,原来执金吾严延年字长孙,其女罗紨,乃为昌邑王前妻。又观察昌邑王衣服穿着,言语举动,状似白痴呆傻。又问府中情况,现有十六个妻子,二十二个儿女,其中十一个儿子,十一个女儿。张敞遂命侍从录其子女名籍,制奴婢、财物簿册,以备上报。
张敞看过簿册,遂对刘贺说道:“殿下令尊昌邑哀王,遗有歌女、舞女张修等十一人,既无子女,又非姬妾,没有官职。昌邑哀王既崩,理应释其回家。”昌邑王不以为然道:“中人留守陵园,以伴先父魂灵,有何不可?病不必医,杀不必罚,自生自灭可也。我本欲其早死,太守何必欲释其回家耶?”张敞起身告辞,不由叹息,可见昌邑王天性就喜好败乱伤亡,终无仁义之心。由是将刘贺现状写成奏折驰报长安,由丞相御史转呈天子。汉宣帝览奏,因此知道刘贺不值忌惮,遂批准将故昌邑哀王所遗歌女张修等释放宁家。元康三年,封故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,就国于豫章郡下辖之县,食邑四千户。但不许祭祀宗庙,亦免其入朝。数年之后,扬州刺史奏报刘贺与故太守卒史孙万世来往,谈及当年失位被黜,似有怨言。朝臣奏请逮捕问罪,汉宣帝不从,诏令削去刘贺三千户食邑。刘贺封侯四年,便即去世。
按下废帝刘贺,复说汉宣帝刘询。宣帝当初生时,因是武帝曾孙,故号为皇曾孙,又小名病已。出生数月之后,即逢巫蛊之祸 。江充陷害太子,刘据为自保起兵反抗,终致兵败,携两幼子出奔。长子刘进为安置幼子刘病已,而未随父亡走。至太子刘据自尽而死,太子妃史良娣、长子刘进及妻王翁须、女儿皇女孙皆在长安遇害。太子皇孙姬妾家人子及门客皆被处死,唯独襁褓中刘病已逃过大难,被收系长安府邸中临时所置官狱。
巫蛊之祸案发后,邴吉以故廷尉监身份被征召到京城长安,武帝诏令其到郡邸狱追查巫蛊之事。邴吉知道卫太子无罪,更为皇曾孙无辜收监难过,便让女囚胡组、郭征卿于净室哺育刘病已,私给其衣食,看护甚周。后元二年春二月,刘病已尚不满五岁。汉武帝病重,往来于长杨宫、五柞宫之间。望气者说长安监狱中有天子气,汉武帝便遣内谒者令郭穣,将长安二十六官狱中犯人,不分罪过轻重一律杀掉。郭穣夜至官狱,邴吉紧闭大门不使其入,并说道:“皇曾孙在此。常人都不能无辜被杀,何况皇上亲曾孙乎!”乃一直守到天亮。郭穣只好回去报告汉武帝,并趁机弹劾邴吉。汉武帝此时方知己有曾孙在世,于是说道:“此乃上天安排,我岂能违之。”因而大赦天下。郡邸狱诸犯因其大赦及邴吉坚持,而得以出狱。
其时刘病已保姆胡组雇期已满,申请回家,皇曾孙恋恋不舍,啼哭不止。邴吉便自己出钱雇佣胡组,命与郭征卿再抚养皇孙数月;又出自己俸禄,供给皇孙衣食。既逢大赦,邴吉便将刘病已送到其外祖母史良娣家,交给史良娣兄长史恭抚养。史恭母亲贞君年岁已老,看到皇曾孙孤苦零仃,复又想起女儿惨死,心中非常难过,就亲自照看这个重外孙。
其后邴吉升为大将军长史,被霍光十分看重,又使入朝,为光禄大夫给事中。武帝临终前留下两道遗诏,一道为霍光、上官桀、金日磾封侯,另一道命将刘病已收养于掖庭,并令宗正将皇曾孙录入皇家宗谱。汉昭帝始元二年,刘病已便从史家搬出,被养育于掖庭,其宗室地位得到朝廷承认。掖庭令张贺曾是刘据家吏,怀念故主旧恩,就对刘病已体贴入微,自己出钱为刘病已延请师傅读书。待刘病已年长,张贺向其弟张安世称赞皇曾孙材质俊美,商议欲将孙女嫁其为妻。当时昭帝刚刚加冠,张安世任右将军,与霍光共同辅政。张安世幼子张彭祖又与刘病已同席读书,故此交好。张安世认为少主昭帝在位,不应称赞刘病已,以增佞人疑忌,便怒斥其兄。张贺由此惕然,于是便将议亲之事一并作罢。
时有暴室啬夫许广汉,生有一女许平君,年十四五岁,许予内者令欧侯氏之子。当该出嫁之时,欧侯氏之子却突然暴死。许广汉妻以为女儿命运克夫不祥,求人占卜,卜者却说许平君必将大贵。张贺听闻此事,便出自己家财,替刘病已聘娶许平君,许广汉贪其财礼,喜而从之。由是刘病已便娶许平君为妻,次年便生一子,取名刘奭。
刘病已少时,曾向东海人澓中翁学习《诗经》,故高材好学;但也喜欢游侠,斗鸡走马,广为交结。虽养于掖庭之中,亦常常出行宫外。因屡次在长安诸陵、三辅之间游历,常流连于莲勺县盐池一带,尤其喜欢跑到祖父刘据博望苑以南杜、鄠一带,光顾两县之间之下杜城。其从市井游嬉当中,深切体会民间疾苦,也因此学会辨别闾里奸邪,探查吏治得失。《汉书·宣帝纪》记载,皇重孙身有异相,遍身上下甚至脚底都生长毛。刘病已婚后住在未央、长乐两宫之间尚冠里,所卧之处不时有光明发出。每次到饼铺买饼,凡被其所光顾店铺立刻生意火爆,其自己并不知道原因。由是民间争相哄传,将其描绘成能带来好运之财神爷。
昌邑王刘贺既荒淫被废,大将军霍光命宗正查阅宗室族谱,方知故戾太子刘据竟遗有嫡孙在世,乃与众臣商议。太仆杜延年之子杜佗素与刘病已友善,杜延年因知刘病已德美,劝霍光、张安世立其为帝 。邴吉亦趁机奏道:“臣私闻坊间百姓议论,宗室诸侯皆名声不佳。而武帝曾孙居于掖庭,今已十八九岁,精通经术,才能非凡;行止安闲,而气节操守平和。望大将军慎重商议,并请占卜休咎。如不便使其陡然显贵,可先命入宫服侍皇太后,使天下知其好处,然后再定决策,则天下之幸,万民无不感激大将军者。”霍光信之,乃上奏议于太后道:“礼者,人以尊重祖先,敬奉祖宗事业而定也。先昭帝无嗣,应择庶支子孙贤德者为嗣。有武帝曾孙名病已,遗诏令由掖庭照管,今已十八岁矣。幼曾从师,学习《诗》《论语》《孝经》,操行节俭,慈仁而爱人,可奉承祖宗大业,统驭天下臣民。臣光等上奏,不胜惶恐之至,伏惟圣裁。”上官太后览奏,想起戾太子冤死之惨,当即准奏。遂派宗正刘德到曾孙尚冠里住处,赐御府衣冠;复命太仆用軨猎车奉迎曾孙,到宗正府斋戒行礼。
七月庚申日,刘病已进入未央宫,朝见皇太后,先封为阳武侯。随即群臣奉上玺绶,拥立刘病已即皇帝大位,谒高庙,改翌年为本始元年,是为汉宣帝。九月,大赦天下。十一月壬子日,立许平君为皇后,赐吏民金钱。上官太后由此归政于宣帝,自己由未央宫搬至长乐宫。本始元年正月,招募郡国吏民资产在一百万以上者,迁移到昭帝墓地平陵。大将军霍光叩请还政于君,宣帝谦让再三,仍委霍光以大任。五月,凤凰聚集于胶东郡、千乘郡,又大赦天下。六月,汉宣帝为其曾祖母卫子夫、祖父刘据、祖母史良娣、父亲刘进、母亲王翁须议谥号,设置墓地园邑。又褒赏大臣,叙拥立之功。杜延年以有定国策、安宗庙之功,增户二千三百,与始封食邑共四千三百户。大司马、大将军霍光功德超过太尉绛侯周勃,车骑将军张安世、丞相杨敞功比丞相陈平,前将军韩增、御史大夫蔡谊功比颖阴侯灌婴,太仆杜延年功比朱虚侯刘章,后将军赵充国、大司农田延年、少府史乐成等,功比典客刘揭,皆封侯益土。本始二年春,宣帝以水衡钱修建平陵,迁移百姓到此起建住宅,数年后便成通邑重镇。六月,为汉武帝立庙;同年秋,发兵助乌孙军队,出击匈奴。
汉宣帝即位后数年之内,渤海郡附近郡国每年都闹饥荒,盗贼并起,郡守不能制。汉宣帝诏命选拔力能治理渤海郡者,丞相、御史皆都推荐故昌邑国郎中令龚遂可受任用。汉宣帝准奏,于是升任龚遂为渤海太守。汉宣帝召见龚遂,见其已有七十多岁,又个子矮小,老态龙钟。宣帝见而大失所望,有心使其知难而退,乃问龚遂道:“渤海郡动荡不定,三公皆推荐卿可治之。卿则打算以何妙策,以平息盗贼,为朕分忧?”
龚遂闻言,向上再拜而回奏道:“海滨遥远,未蒙圣上教化,百姓为饥寒困扰,而当地官吏不恤。故百姓被迫起事,譬如幼儿盗窃兵器,戏弄池畔,并非有意为乱也。若依陛下之意,欲使臣以武力制之,或以德安抚之哉?”宣帝闻而大悦,答道:“朕闻卿德,故选入朝,本欲以德抚之也。”龚遂乃再拜称贺,向天子请命道:“臣闻治理叛乱,犹如清理乱麻,若非以快刀斩之,则不能急;需抽丝剥茧,其后可成。陛下若使臣为郡守,则望丞相、御史不可依定法限制,使臣能见机行事。”汉宣帝准奏,并赐黄金,派以专车。龚遂辞别天子,遂到渤海上任。郡中官吏听说太守到来,派兵迎接;龚遂将迎接之人全都打发回去,移送文书至各属县,命尽黜追捕盗贼官吏。又下达安民檄文,说凡持锄镰等农具者,都是善良百姓,官吏不得过问,而手执兵器者则是盗贼,必须拿问到官。龚遂乃单车一人到达郡府,未经旬月,郡中安定如堵。聚众为盗者见到郡守檄命,马上解散,放弃兵器弓箭,转持锄镰。龚遂于是打开粮仓,将粮食分给贫民,选拔起用有德行官吏,安抚管理百姓。
本始三年正月癸亥日,皇后许平君去世。五月,校尉常惠率领乌孙军队,大胜匈奴。本始四年正月,宣帝下诏减少宫廷馔膳、屠工及乐工,使其归家务农;诏命官员都要上报捐助谷物数额,输入长安仓,以助朝廷赈贷贫民。三月乙卯日,立霍成君为皇后,大赦天下。霍成君者,乃大司马、大将军霍光之女也。汉宣帝即位之初,霍光便上书奏请归政于帝,宣帝不受,朝廷事务决策仍先经过霍光过问,然后再禀报皇帝。宣帝对霍光表面信任,但内心十分忌惮,与之同车时,若有芒刺在背。霍光本人功高震主,乃为后来全家族灭埋下祸根,此时犹不觉也。当汉宣帝即位之际,群臣皆趋赴霍光,便联名上书,奏请纳大将军幼女霍成君为妃,并宜册封为皇后。当时霍光欲观天子态度,避而不言。
汉宣帝亦知自己得立为帝,全仗大将军霍光,此时若立其女为后,理所应当。但每思及与原配妻子许平君患难与共,心下难忍,便将群臣奏疏留置不发,许久不复。许平君时为婕妤,闻群臣之奏,亦委曲求全,反而相劝夫君,请其听从众官之议。宣帝闻言不语,只是相执发妻之手,思想起自己落难,与许平君相濡以沫时节,竟无语凝噎。许平君之父许广汉,初入仕途时乃为昌邑王刘髆侍从官,倒也高车骏马,衣食无忧。彼时汉武帝带诸皇子到甘泉宫游玩,许广汉侍从昌邑王随行。待回銮之时,许广汉无意间拿错其他皇子马鞍,被定为盗窃罪,按令当死,或接受宫刑赎罪。许广汉接受宫刑,离开昌邑王,进宫为宦者丞。
昭帝继位,上官桀联合燕王刘旦谋反,事情败露。霍光命许广汉带人搜查上官桀住处,未见赃证,于是回报。霍光不放心,又派人去搜,竟找出绑人绳索数千根,皆长达数尺。霍光认为许广汉办事不力,有包庇罪人之嫌,遂将其贬至皇家监狱掖庭,命为暴室啬夫,看管犯人。许广汉从皇子侍从官一降再降,竟成狱警;又兼未婚女婿欧侯氏暴死,更是郁郁不乐。其妻找人算命,来者说女儿许平君有贵人之相,妻子听后大喜,遂不许女儿轻嫁,杜绝媒人,许广汉更增忧愁。掖庭令张贺听说此事,便请许广汉喝酒,兼与皇曾孙刘病已求亲。许广汉趁着酒意,当即答应婚事。次日酒醒,以此事告知妻子,许妻大怒,说皇曾孙是罪人之后,整日斗鸡走马,且受朝臣之忌,一旦有事,定连累自家女儿。许广汉颇悔,但已经答应之事,只是不好反悔而已。张贺闻知,恐事有变,又请人做媒,聘以重金。许夫人看在聘礼面上,也就含糊答应,终订亲事。由此许平君十四岁时,嫁给十六岁之皇曾孙刘病已。当时谁也未曾料,这样的一门少年婚事,竟然改变诸多人一生乃至家族命运。
许平君与刘病已年龄相仿,成婚后两人感情很好,刘病已依其岳父,总算成家立室。刘病已遂依靠岳父许广汉及外祖母史家资助,得以接受儒家教育,学习儒家经典。学习之余,游遍三辅,因而熟知民间疾苦,为其后来治国理政奠定雄厚基础,皆因许广汉之助也。其后儿子刘奭降生,刘病已便弃游乐,专心经史,欲求捐钱做官。未料正在此时,昌邑王刘贺被废,皇帝大位竟然落在自己之手。刘病已由此继立为帝,便将结发妻子许平君带入宫中,封为婕妤。此时众臣请立后宫之主,许平君便劝丈夫为朝政社稷大计,顺从众臣之请。
只是刘病已自幼饱受磨难,切身感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,深知群臣趋赴霍家之意也。尽管霍光此时不言,但欲为国丈之念,亦是路人皆知。宣帝此时见爱妻亦劝立霍光之女,便忽思一计,来日登殿上朝,便下达登基后第一道诏书,宣谕群臣道:“朕隐于民间之时,曾有故剑随身,心甚爱之,朝夕不离不弃。今蒙众卿迎立为天子,进宫之时此剑遗失,不胜痛悔,心甚为憾。卿等皆具大才,可有妙策献朕,以寻回我旧日故剑哉?”众臣听闻此诏,面面相觑,未明其旨。忽有御史大夫顿悟,对众官悄言道:“陛下本意,乃糟糠之妻不下堂者也。”众臣复看大将军脸色,霍光平和如初,并无不悦。群臣由此上疏,请立许婕妤为皇后。元平元年十一月,汉宣帝继位四个月后,终纳文武百官奏请,诏封许平君为皇后。许平君从庶民之妻变成大汉皇后,由此终于实现卜者当年谓其必当大贵之预言。
刘病已既为天子,便改名为刘询。宣帝刘询对发妻许平君如此故剑情深,使许广汉及家人感动不已,又深念当初张贺力聘之德。女儿虽未当成皇后,大将军霍光倒亦不深以为意,只多少有些失落而已。按照汉室惯例,皇后册立之后,父亲必要封侯。霍光上奏,以许广汉为刑余之人,不宜侍奉君王之侧,奏封国丈许广汉为昌成君,使令出京就国。宣帝闻奏,当即允准。列位看官!若论霍光为人,虽然常使皇帝犹如芒刺在背,但其忠于汉室、言行谨慎、心胸宽广,以一己之力挽救西汉国运,实谓朝廷栋梁。对宣帝册立皇后之事,亦只是为难一下国丈,仅此而已。霍光依然为大汉江山日夜操劳,鞠躬尽瘁,立后风波逐渐平息。霍光身为烈烈丈夫,心怀天下,此事便即到此为止。争奈大将军虽然不究,夫人霍显却是冲冲大怒。其一心想让女儿入宫为后,荣耀霍家,尽管霍家已有外孙女上官太后,犹不满足。此时见宣帝为丈夫所立,却拒立己女为后,这口恶气如何忍得?由是闷气暗憋,便欲寻隙报复。
本始三年,皇后许平君再度怀孕,将要分娩时忽然得病。宣帝闻而惊慌,乃召女医淳于衍入宫,为皇后诊病疗疾。淳于衍丈夫卫赏乃是掖庭户卫,因知妻子常出入大将军府,便嘱其请求将军夫人霍显,将自己调到安池监任职。淳于衍就入大将军府,为丈夫之事请求霍显。霍显知道淳于衍常能进出内宫,便由此生心,摒退左右之人,秘谓淳于衍道:“卿休道有事相求于我,我也有事相求于卿,若能替我办成,则何所不能?今大将军极爱小女成君,欲使其成为皇后,此事便只在贤卿身上。”淳于衍倒吸一口冷气,但想到丈夫前程,便将银牙一咬,询问如何动手。霍显说道:“妇女生育大事,九死一生。今皇后正要分娩,卿可乘机下毒药死,神鬼不觉。若皇后一死,成君便可为皇后。如若事成,你我富贵同享。”
淳于衍说道:“能致人死而使其不觉者,药有甚多。但为皇后所开之药,医生皆要先尝,如之奈何?”霍显说道:“这就看你之本事矣。大将军摄政天下,谁敢说个不字!当此缓急相护之时,只怕你不愿鼎力相助罢了!”淳于衍闻其语气不善,知道今日已知其谋,若不答应相助,其也必放自己夫妻不过,白白枉死而已。沉思之后,便说愿意尽力效命,告辞回家。回府之后,就捣附子药,带入长定宫。附子药味辛甘,其性大热。归心、肾、脾经,回阳救逆,补火助阳,散寒止痛。可用于亡阳虚脱,肢冷脉微,心阳不足,胸痹心痛,虚寒吐泻,脘腹冷痛,肾阳虚衰,阳痿宫冷,阴寒水肿,阳虚外感,寒湿痹痛,实乃良药。但有一条,最忌孕妇服用,更不宜与半夏、瓜蒌、瓜萎子、瓜蒌皮、天花粉、川贝母、浙贝母、平贝母、伊贝母、湖北贝母、白蔹、白及同用。若犯此二忌,危险至甚,可谓有死无生。
皇后许平君终于顺利分娩,生下一位公主,但产后身体虚弱至极。淳于衍遂暗取附子置于其他太医共开药剂之中,送许平君饮服。服药多久,皇后就头晕脑胀,问药中可有甚不利之物,太医等皆答无有。皇后更加气促,很快便即咽气身死,淳于衍复趁乱将药罐中渣滓换过。宣帝闻说皇后崩殂,乃又惊又悲,问太医时,皆说是因难产血崩而亡,乃属天意,非人力可为。令复查药渣,亦无甚不妥之处,只得命将众太医释放,为太后办理大丧要紧。
淳于衍出宫,向霍显回报,说皇后已死。霍显对其表示慰劳,但当时未敢重谢,恐惹人眼目,泄漏天机。后有人控告诸及医对皇后护理失职,宣帝复又疑心大起,都命逮捕入狱,要其交代罪行。霍显闻之恐惧至甚,便将内里实情告诉丈夫霍光,并道:“事情已到此地步,你我女儿能否立为皇后在此一举,犹恐节外生枝,就休让法吏拷问淳于衍也!”霍光不胜惊愕,默然不应,其后思索再三,为保家族免祸,乃奏明宣帝,签署对太医免予刑讯之令。宣帝见大将军过问此事,更起疑心,但废帝刘贺前车之鉴未远,只好隐忍不提。
许平君死后,霍显就为女儿霍成君准备出嫁衣被,打点入宫。本始三年,霍成君入宫,先为婕妤,次年三月十一日被正式册封为皇后。因当初许平君出身微贱,后虽贵为皇后,其侍从、车马、服饰等都非常节俭。每五天一次到长乐宫去朝见上官太后,亲自捧案献食,恪守妇道。霍成君成为皇后,也按许平君前例行事。而上官太后又是霍成君亲姐之女,故常常起立,以礼相待。霍成君侍从、车马、服饰等日益盛大,对官属赏赐常数以千万计,与许平君作风渐渐大为悬殊。汉宣帝因大将军之故非常宠爱,因此霍成君专宠于后宫。又过一年,宣帝册立许皇后子刘奭为太子。霍显非常恼怒,甚至吐血,说道:“民间时所生之子,怎能立为太子?若皇后生子,反只能为王耶!”又暗中指使女儿毒害太子。皇后屡次召见太子赐以食物,但保姆不离左右,总是先去品尝,皇后虽暗藏毒药,却无法使用。
地节二年春三月庚午,大将军霍光病重,临终上书,请分自己封邑三千户给侄孙霍山,以继承兄长霍去病香火。未几霍光去世,汉宣帝与上官太后一同到场治丧,以天子礼仪葬于茂陵。以玉衣、梓宫、便房、黄肠题凑为葬具,用缊辌车及黄屋送葬,谥号宣成。死后哀荣,前无古人。宣帝隐藏实力六年,此时方终提亲自处理朝政。因对霍家早已不满,且怀疑是霍家派人毒杀许皇后,故一旦亲政,便着手逐步削减霍家权势,将霍氏亲族逐步调离朝廷,同时剥夺部分兵权。又渐渐安排史、许两家外戚亲属掌握大权,以制衡霍氏。
霍禹继爵为博陆侯,霍显便改变霍光生前所设计墓地规制,而擅自加以扩大。乃建起三个出口门阙,修筑神道,北面靠近昭灵,南面越出丞墨。大肆装修祠堂,辇车专用道直通到墓穴中永巷,又幽禁平民、奴婢、侍妾,守护坟茔。更大建住宅,制造乘辇,增加绣花坐垫、把手,涂饰黄金,又用皮裹丝絮以包车轮,侍婢用五彩丝带拉车,在府中游戏取乐。当初霍光宠爱家奴总管冯子都,此时霍显守寡独居,便与冯子都通奸。霍禹、霍山也同时修缮住宅,常在平乐馆跑马追逐。霍云每当朝会时,多次称病不朝而私下外出,带宾客在黄山苑囿中张围打猎,委派奴仆代为上朝谒见。霍显与其诸女,不分昼夜进出长信宫,毫无限度。
宣帝亲理朝政,命御史大夫魏相任给事中。霍显闻知,乃对霍禹、霍云、霍山等人说道:“尔等不努力继承大将军遗业,今御史大夫任给事中,一旦有人居中挑拨,汝辈尚能自救乎?”其子侄等不以为然。后来霍、魏两家奴仆争路,霍氏奴仆就跑到御史大夫府中,要踢坏大门,御史叩头请罪,这才离去。霍显闻之不喜反忧,知道必有忧患将至。其后未几,魏相担任丞相,常在闲暇时被天子召见,谈论政事。平恩侯许嘉乃故许皇后之兄,与侍中金安上都能直接出入宫禁。金安上字子侯,其父金伦本为匈奴王子,归汉后任黄门郎,早死;金日磾为其伯父。金日磾两个儿子都很显贵,到孙子这一代衰落,而金伦后代则兴盛起来。金安上少为侍中,惇笃有智,深受宣帝宠爱。曾揭发楚王刘延寿反叛阴谋,赐爵关内侯,由此显贵。正是:人生如梦又如风,十年河西转河东!欲知金安上如何富贵?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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