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思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，就看见江一笙呆呆地坐在沙发凳上，眼睛眨也不眨的，显然是出神了。

他走过去在少女面前来回走了两圈，最后停在她视线处。

“可以么？”

江一笙这才后知后觉地脸上一热，草草瞥了一眼换完衣服的顾思，声音都不自觉轻了许多，“挺好的。”

“小姑娘陪哥哥买衣服啊？”旁边的售货员很喜欢江一笙，刚才小姑娘跑来找她问有没有L码衬衫的时候，声音甜甜地喊她小姐姐，又礼貌又可爱，“哥哥这样穿很好看。”

她理所当然的以为两个人是兄妹关系，毕竟男生看上去是个大学生，女孩子穿得粉粉嫩嫩声音又这么甜，多半是个中学生，这年头妹妹陪哥哥来买衣服的可不多见。

顾思郁闷地照了照镜子，不觉得自己像她哥哥，然而少女却点点头，笑着对售货员说，“是啊，哥哥穿什么都好看。”

逗得售货员脸上笑意愈浓，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慈爱。

江一笙倒没什么别的意思，她只是懒得和售货员解释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。

“只穿衬衫会冷的吧？”

顾思垂着头，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小腿，摇了摇头。

江一笙也不勉强他，又不是小孩子了，自己冷不冷心里都有数，犯不着她操这份心。

“衣服不换了可以么？”江一笙指了指顾思身上的衣服，“原来的衣服湿了，换回去会很难受。”

“可以的”

售货员表示理解，拿了货架上的衬衫裤子让两人去结账，结了账让江一笙再把衣服放回货架上。自己则拿着剪刀和消磁器帮顾思取吊牌和磁扣。

“你妹妹真可爱呀，”售货员忍不住感叹一句，想着以后自己也要生两个孩子，可以互相关照，“你们差几岁啊？”

没想到男生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，她笑意僵在脸上。

哥哥远没有妹妹讨人喜欢呢。

正好江一笙放完衣服回来了，见顾思这边也弄好了，便朝售货员甜甜一笑，“谢谢小姐姐，麻烦你了。”

售货员脸上的笑意舒展开来，回以一笑。

出了服装店，江一笙领着顾思往鞋店走。也不知道他踩了多少个水坑，白色的球鞋变的灰不溜秋的，湿漉漉的鞋子穿着肯定很难受，得赶紧换掉才行。

顾思却在路过一家女装店的时候转身进了店里，江一笙只好跟进去。

“我衣服没怎么湿，不用买新的。”江一笙跟在后面小声说道。

其实她很少穿店里的这些衣服，家里的衣柜里全是lolita，但她觉得用这个理由说服顾思会更好。

果然前面的男生停下了脚步，不过他并不是听了江一笙的话决定离开，而是从衣架上抽出一条粉色长裙递给她。

粉色的，她肯定喜欢。

“真的不用。”

顾思见她不接，干脆把裙子连着衣架往她怀里一塞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。

旁边跟过来的售货员笑着让她去试试。

真的麻烦。

江一笙叹了口气，翻看了一眼裙腰上的尺码，转头问售货员，“有S码的么？”

尽管她内心不断祈求没有S码的了，但售货员还是在货架上一排的粉色长裙里翻出了一条S码的裙子。

江一笙只能抱着裙子在顾思和售货员期待的目光下进了试衣间。

裙子还挺合身的，长度在脚踝上面一点点，不显得她矮，颜色和她的整体穿搭也很符合。

顾思满意地看着江一笙。

“女朋友很漂亮啊，腰好细啊，”售货员站在他旁边夸赞道，“裙子很合适，给她带一条？”

江一笙已经回试衣间换衣服了，顾思目不转睛地看着试衣间的方向，淡淡开口，“不是女朋友。”

售货员也不尴尬，等江一笙再出来的时候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裙子，“裙子很适合你诶，穿着很有气质，要么？”

江一笙刚想摇头拒绝，就听见顾思冷冷清清说了声“要”。

“真的不用，我裙子没湿。”

“冷。”

江一笙一愣，没想到是这个原因。

“没关系的，在里面其实不怎么冷。”

顾思眸色一暗，“我去结账。”

就算不冷，他也不想她露着两条细细白白的腿。

“我自己结！”江一笙急了，小跑着跟上去。

她带顾思买衣服本来就是为了找个借口把何悦那边推了，对她来说是她利用了顾思，但也确实照顾到了他，两个人是公平的。

刚才顾思的衣服是他自己买的，她的裙子没道理要他付钱。

“你的外套我没还，赔你的。”顾思利索地结了账，把裙子递给江一笙，指了指试衣间，“换上吧。”

江一笙抱着裙子站在原地，她有点想扔了衣服走人，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做。

最后只能妥协。

从来不会生气的人是没资格生气的。片刻后，江一笙只是收起了笑容，抱着裙子默默走进了试衣间。

她倒不是生气顾思一定要给她买裙子，而是讨厌这种没得选的逼迫感。如果她不去换上新裙子，两个人肯定会僵持下去，她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种没意义的事上，还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差，所以她只有这一个选择。

顾思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，但没能想明白是为什么。

难道是裙子不喜欢？

不可能啊，粉色的，怎么会不喜欢？

旁边的售货员也许看懂了少女并不想要买这条裙子，但为了营业额她也不会去告诉顾思。

等江一笙换好裙子出来，顾思想起刚才售货员说的话，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她的腰。

上次漫展就碰过，好细。

顾思猛地别过头，率先出了店门。

江一笙又陪着他买了一双新鞋子和一把伞，她把伞塞到顾思手里，“你自己撑伞回去？”

顾思沉默，他还不想回去，但少女好像准备走了。

“你等一下。”

顾思跑去买了一个车轮饼，带回来给江一笙的时候还热乎乎的，奶香四溢。

“谢谢，”江一笙心底一番矛盾挣扎， 她知道顾思只是为了感谢自己，才会给自己买裙子和车轮饼，这属于正常的人际交往，是自己反应过激了。

是她的问题。

是她不愿意去接受别人的好意，总觉得自己会亏欠他们一样。

反复强调几遍后，她轻轻咬了一口车轮饼，抬头时眼底一片笑意盈盈，“早点回去吧，下次出门记得带伞。”

少女的眼睛清澈明亮，笑得又甜又暖。

她撑开粉色小伞，提着装裙子的袋子走进了雨里，碰到小水坑就绕着走，碰到走不过的，就稍稍提起裙摆努力跨过去，于是她身后的长发就一晃一晃的。

顾思撑着伞在雨里注视着那一抹越来越远的粉色身影，在此时的顾思眼中，她是这灰扑扑的雨中世界里唯一的光彩。

是他想要靠近的温暖。

***

那条粉色长裙江一笙只穿了那一次，第二天洗过后就挂进衣柜里再也没穿过。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自己收了顾思学长一条裙子，想着以后有什么机会要送他点东西，好两清。

尽管说服自己接受了他的好意，心里总归还是有亏欠感的。

宁愿自己吃亏，也不想占别人分毫便宜。

江一笙这个性子被许诺念叨了好多回。高中有个男生追江一笙的时候，每天给她送零食，送了一个多月，江一笙一次都没收过，被许诺点着额头说傻里傻气的。

“你不吃拿回来给我吃啊！”

当时江一笙捂着额头，委委屈屈地，心里的话没说出口。

她觉得如果自己接受了对方的礼物，就是默认接受了他的心意，让对方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，可她的的确确对对方没有想法，这是欺骗。

江一笙只是心思过于敏感，她不傻。

许诺和她的观点不一样，她坚持自己的想法，也愿意尊重许诺的观点，所以没有反驳。

而且这不妨碍她蹭许诺收下的男生送的零食。

顾思仍旧没有再去过社团活动，大三的课程不多，但他有自己的工作要忙。不过他会经常打开动漫社的聊天群，看看江一笙有没有在群里说话。

可惜，江一笙从来没在群里出现过。

和他一样，又和他不一样。

群里聊得火热的永远是那几个男生女生，时间久了，顾思也不再关注了。

文学院和理工学院有不同的教学楼，即便有时在校园里偶遇江一笙，大多时候也只是隔着人群远远看她一眼，很少说上话。

她总是一个人，可路上总会有人和她打招呼，她就朝对方甜甜一笑。

没见她再穿过自己送的粉色长裙，可能真的是不喜欢吧。

顾思工作之余开始思考她会喜欢什么样的裙子，在网页上搜索“lolita裙子”、“lolita的起源”、“lolita的分类”，对lolita也算是有了点了解。

但是他没有很好的借口再送她裙子，只好作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