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礼手捏把掐着算着日子,他心下暗暗着急,那半月前寄出的信算着日子早该到了,为何半点动静都无,甚至都连回信都未曾收到。
边陲小镇的日子虽平静悠长,但到底不算富足繁华之地,镇上药材铺的门槛在半月里来来回回都要被容小大夫踏破,先前他订下的几味药材仍是短缺,寻不到踪迹。
容礼心下焦躁,思绪纷乱,家里的那位祖宗可等不住那么长的时日,周渊如虽不从不说,他起夜时却撞见过一回,小丫鬟在夜间捧着铜盆往外走,里头是血迹斑斑的帕子与里衣,小丫鬟撞见他时,轻轻‘呀’了一声,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害怕的神色。
容礼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,嗓音些许干涩,他吩咐道:“你自去吧,别让我哥哥知道了。”
小丫鬟低头称是。
前两日周渊如为了哄他,还说自己已好了些,容礼听着卧房里气若游丝的咳嗽声,心想这他娘的就是周渊如说的好了些。
也不知道该对谁生气,憋屈的连眼眶都红了点,半响才平复了下情绪。
此后便也不敢再睡得深了,半夜三更的总得在周渊如房门外听听里头的动静才算安心。
若让不知道的人来看,还以为是哪里来连着踩点的傻贼。
容礼有气无力的用小扇子扇着药炉,虽按照周渊如的意思置办了宅子,也买了几个下仆做事,但若同周渊如扯上关系的话,连煎药这类细枝末节处,容礼都不愿假手于人。
他端着药碗走近,姓周的为人骄奢淫逸,半躺在镂空雕花还铺了层狐皮的小榻上,他一只手半撑着额头,双眼微阖,似在闭目养神,旁边还站着一位侍女拿着软锤,轻轻为他锤腿,旁边还熏了一炉香,松木的味道沉静淡雅,容礼却只觉肉痛,那一小块沉香原料,那打京城来的贩子便狮子大开口要了五十两的高价。
虽然知道周渊如是从金堆里养出的少爷,但到底容礼对他的败家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。
脑子里忍不住猜想,小王爷虽家大业大,但看起来好像确实有点养不起周渊如的样子,不然也不至于大早上的扯着我哥去烧饼摊上排队。
周渊如轻轻抬眼,瞧见容礼手上的药碗,脸上似有不耐之色,长眉一蹙,问道:“又喝?”
小容大夫虽说医术不错,但熬的药真的都挺难喝的,周渊如简直想不明白,他一个快死的人了,怎么还要受这份劫难。
容礼斩钉截铁:“得喝。”
并且糟心,能不能听点大夫的话。
周渊如皱眉接过药碗,旁边的侍女正要从他手上接过调羹与碗服侍他用药,被周渊如摆了摆手,他另吩咐道:“去拿一碟牛乳金丝糖糕来,压一压苦味。”
容礼伸手制止:“不许去,那里头掺了凉柿,吃了胃寒。”
周渊如轻轻叹气,搁下药碗:“我一个快死的人了,你连这点东西都要克扣我?”
容礼脸色木然,自从周渊如同他坦承后,便惯会用‘我都快死了’来作为手段,容礼一开始听还觉得扎心,偷偷难受了几次,后来周渊如简直拿这玩意当口头禅,再多的春伤秋悲也早成了一地的碎屑。
“换份糖蒸酥酪来。”容礼摁了摁额头,吩咐道,虽早已看穿了,但仍是没办法,只能顺来。
周渊如将药喝完,用手巾拭去嘴角的药渍,他抬眼看向外头的春光绿色:“我想出去走走,这两日躺的我骨头都软了。”
容礼一口应承,好,我陪你。
容礼让人将这两日赶制的衣裳都挑了出来,并且认真嘱咐道,要挑那种要多厚有多厚的那种。
周渊如快被他打扮成了个粽子,好在他骨架清瘦,繁叠的衣裳并不衬得他身型臃肿,上头华贵的暗纹刺绣反而衬出清贵文雅,像个从家里头偷跑出来的世家子。
还不等周渊如开口抱怨,容礼手疾眼快地为他糊上一层白色面纱,并殷殷叮嘱:“可不能见风啊。”
“我是中毒,不是坐月子。”周渊如薄唇一张,极尽刻薄。
容礼:“你现在和坐月子差不了多少。”
容礼搀扶着周渊如的胳膊,一旁的车夫已经掀开马车帘子,周渊如见紧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容礼,心下微酸,倒真把他当个易碎的瓷娃娃看了。
还不等马车启程,街外就传来了喧闹的马蹄声和沸宣的人声,来的似乎是商队,前头几匹骏马开路,后台板车拉着用红绸盖着的木箱,摇摇晃晃地走了一刻钟,才堪堪瞧见了队尾。
马车外隐约有百姓的议论声传来,容礼好奇地掀开车帘,打算听一听。
“哟,哪来这么气派的商队?”
“这哪是商队,你连这都不知道?”旁边那人下巴点了点那已远去的车队,“那是往顾王府去的,听说是小王爷成亲要用的。”
他旁边的同伴大为不解:“小王爷要成亲了?何时的事?”
“这呀,还不是……”
容礼心下大惊,已听不见那俩人的接着讲了些什么,他连忙放下车帘,去看那边端坐的周渊如,那人端坐着的好好的,双眼微阖,看不清在想什么,他心下一片乱麻,他的信毫无回音的原因便在这吗?
却强撑起笑脸道:“哥哥别当真,定是坊间谣传…”
话还没说完,就见周渊如睁开了眼睛,手里懒懒地抱着个暖壶,他长眉淡淡蹙起,问道:“不是说要陪我去游湖么,怎么还不走?”
竟全不把刚刚之事往心里去的做派。
容礼摸不清他心中所想,只得堆笑安抚道,“那当然是要去的。”
心下想起自己那封没着落后文的信,眼眶却悄悄的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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