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炎抚了抚手腕,生锈的镣铐粗糙,将他腕间的皮肤磨得有些发红。与此同时,他抬眼打量面前太子的神色。
今天的太子,有点不同。
前两天听到有人死了的时候,太子都是一副既嫌晦气又觉恶心,完全不想靠近的样子。哪怕抓住了林炎这个“凶手”,他也是懒得麻烦关起来再说的态度。但是今天,天都没亮,本应该在房里赖床的他,却急急地跑到柴房,放了林炎出来,再亲口告诉他天师的死讯。
明明指派个小厮就能干的事,他为什么亲自来干?
林炎看着太子道:“殿下,发生什么事了?”
“恭喜你,”太子说话的语气依然锐利,只是似乎有些神思不属,“昨天晚上,只有你没嫌疑。”
那也不一定。林炎心里道,如果昨晚他点天师穴道的时候,点的是死穴,再用些巧劲,让他走回房里再死,也不是不行。只要武功够高,手被铐住关在柴房里一样可以杀人——不过这一点就不用向太子澄清了。
不过说到底,昨晚林炎并没有点他死穴,所以杀害天师的另有其人——会是谁呢?是第一天杀了那个小太监的人吗?还是另一个凶手?
跟着太子走出柴房,林炎下意识地就往门口那个不合风水的井的方向走,走了两步,才发现太子走的是另一个方向。
“咦,不去看死人吗?”林炎问。
“是要去看。”太子回头道。
“可是井在那边。”林炎朝门口的方向指。
“不在井里。”太子道。
林炎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。
终于看见尸体的时候,林炎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太子今天这么反常。
天师确实死了,然而,却不是和前两个死人一样被扒光衣服砍花脸扔在井里。天师死得非常凌乱。
所谓“凌乱”,并不是一种象征性的修辞手法,而是一种实打实的状态描述。林炎面前是一间房门大敞的卧室,里面陈设简单,只有一张小桌,一把断了腿的椅子,一张简陋的床。从房间的位置和陈设来看,这是一间仆役住的房间,这一次他们这些人住进来的时候,它并没有分给人,是空着的。然而,就是一个本来很空的房间,此时里里外外都溅满了血迹。
血不是从一个方向溅上去的,而是在不同的时刻,从不同的角度,泼到窗纸上,撒到床板上,飞到房顶上。与血迹相对应的,倒在房间正中的天师浑身上下都是被利器划开的伤口,从手臂、后背、前胸到大腿,整个人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。
天师手里拿着一条椅子腿,看样子就是从那断腿的椅子上拆下来的。他拎着这条椅子腿,大概是用作武器自卫吧。然而这并没有阻止杀害他的人把他零零碎碎地割开了。就在这个房间里,凶手明明可以一剑把他杀死,却以一种近乎玩弄的心态,在他身上割出十数道大小形状不一的伤口,教他的血喷满了整个房间,最后才凄惨地倒地而死。
尽管没有看到把人割开的凶器,这一副千疮百孔的景象还是拨动了林炎心底的一根弦,十年前那个漫天飘雪的日子,闪耀在刽子手手里的一把小刀,再次让林炎的心紧缩起来。有一瞬间,那布满了伤口的身体好像不是天师的,而变成了林炎自己,他回到了这一生经历过的最恐怖的地狱,浑身剧痛,一心求死,却偏偏死不得。
在林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,他已接连倒退几步,他退得又急又快,完全没有顾及后面,“咚”的一声,他重重地撞上了一个人。
“啊——”那个人被撞得不轻,发出一声痛叫。
林炎这才如梦初醒地回头,发现被他撞到的人是睿王。
“找死啊!”睿王捂着被撞痛的胳膊,放声骂道。
“哎哟,王爷恕罪。”林炎赶紧下跪。就在这时,叮当一声,从睿王身上落下一枚玉佩。
应该是刚刚撞到的时候,被撞下来的。林炎看到有东西掉在地上,又刚好掉在他面前,第一反应就是顺手捡起来。然而捡起来之后,他才想起之前他捡到睿王的帽子顺手递回去的时候被狠狠抽了一鞭,那红印子至今还没完全消掉。这下,他手里捏着玉佩,扔也不是,还也不是,骑虎难下。
没想到,睿王这次却没有计较,随手就从林炎手里抽回了玉佩,重新佩在身上,疾步走到太子身边,颤声道: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
林炎跪在地上,深深地看了一眼睿王的背影,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。看来,天师恐怖的死相实在太过惊人,看得睿王都顾不上打人了。
太子脸色苍白,似乎吓得狠了,遇到睿王也不再吵架,居然正常地回答了他的问题:“小太监平旦发现的,应该就是,昨晚的事。”
睿王加重声音道:“是谁!”
太子似乎有些疲惫,往后靠在门框上,摇了摇头。
接着,禁军统领和归冰先后赶来。和太子睿王一样,他们看到这血淋淋的场景都变了脸色。禁军统领再度提出要做一场大法事,而且事态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,显而易见那井里的邪物已经突破的水井的限制,跑到别的地方杀人了。归冰则带来一个好消息,对面修桥的工程进展良好,大约再过两天他们就能回去了。
往常太子听归冰汇报进度时,都要骂两句他们动作慢,今天也不骂了,摆摆手道:“来人,把死人收拾了。”
首领太监领命,指挥一群小太监进屋收拾。林炎自从看到那满是口子的尸体之后反应就慢半拍,目光呆呆地在睿王腰间的玉佩上停了半晌,又转到太子身上的玉佩上。
太子身份不同,配的东西自然也不同。他的玉佩是龙形,白玉色泽温润,通体无暇,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。
但林炎关注的重点不是玉佩的价值,而是这个东西整体的颜色和形状。他记得清楚,前一天晚上,天师告诉小蓝神隐军令的秘密后,小蓝就把他从机关暗盒里偷到的东西给了天师。那东西,虽然林炎没看清楚具体的模样,但长而弯,色泽白润,与太子的这个玉佩竟是十分相像!
当然,小蓝给天师的东西绝不会是太子身上这块。林炎虽然不像小蓝和小白一样整天腻着太子,是个极其失败的男宠,但毕竟和太子相处了很久,知道这块玉佩他很早就配在身上。
那么……只有用那把青铜钥匙才能打开的暗盒里的东西,到底是什么呢?是一块和太子身上的玉佩很相近的玉佩吗?为什么这破败古宅的机关里,会藏着和太子身上饰物很像的东西?那个东西,和神隐军令到底又是什么关系?
这边林炎还在沉思,那边收拾尸体的太监却突然惊叫出声。
“吵吵嚷嚷什么!”太子回头吼道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首领太监嗫嚅着,一时竟没有答太子的话。
房间里,天师的尸体已经被翻了过来,原本朝下的胸口现在仰天朝上。他胸前的伤口最多,因此衣服也碎得厉害,几乎衣不蔽体,露出他惨白的胸膛。而在那伤痕累累的胸口,被人用利器刻了四个大字——不是前两个死者背上的“盗令者死”,而是崭新的四个字:
“沾血者死”。
“沾血者死?”太子呆了一下,下意识地看向那些进屋收拾的小太监们被血染红的手掌。
紧接着,首领太监低叫一声,指着太子的衣袖道:“殿下!”
太子低头,这才发现,不知什么时候,他衣袖的边缘,也蹭到了一丝血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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